蕩漾著的清晨鐘聲中，少年僧人仰頭看著大殿中那些安然自得的小和尚們，忽地覺得這般也不錯。

腳下踩著的是步入大殿的數十階梯，重瞳兒走上前來，與少年僧人並肩而立，不著一言。好在此時正是無終寺中和尚們行早課的時候，所以兩人固執又奇怪的站在這裏並沒有任何人會過來圍觀指點。

在無終寺來說，佛門該修的課業才是最重要的，其餘皆可延後。與天劫廟的今日事今日畢大相徑庭，講求用森嚴的鐵律來壓制僧人們羈動的心，從而為廟中尋求千年的傳承。但是對於外面的事情兩者都有著極為相似的一點，不大理會外面的俗世，所以也未曾起過與山澗齋和太學般的正統爭執。

也可以說在兩者看來，彼此都屬於佛門正統，只不過支脈不同罷了。

重瞳兒整理了一下自己穿的有些發臭的衣衫，隨著整理的片刻飄散起來的味道，使得他舒緩的眉頭忽然緊緊的皺在一起，瞧著自己有些折舊的衣衫，不禁心中感慨莫名。

幾百年前的時候，他錦衣玉食從未穿過超三日的衣衫，都是在三日之內必須換洗。可如今的這身衣衫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個寒暑春秋，早已變成了比那乞丐爛衣還有臭不可聞的東西。

少年僧人雙手合十，嘴中念叨了幾句經文，餘光瞥了眼旁邊的重瞳兒：“我的禪房中還有這幾件我往年淘汰下來的袈裟素衣，你若是需要的話，我可以現在帶你去換，甚至還可以為你準備一些熱水沖洗一下。”

“你想要撇開我！”重瞳兒偏頭緊緊盯著老友的眼睛，透著抹狡黠。

少年僧人頓生怒氣，拂袖而走，也不理會重瞳兒剛才的話，再也不提自己將才說出的好意。當然是不是好意，只有他自己心中才明白。望向少年僧人遠去的背影，重瞳兒並沒有任何局促，反而悠閑自得的看著大殿外面的裝飾，甚至還時不時的去觸碰那兩邊位列的羅漢金身。

“還真是金，真有錢？”摸了幾下，重瞳兒大吃一驚。

心中也不明白當年窮困潦倒的無終寺今時怎麽這般富裕，連是大殿之外的羅漢身都是純金打造。看這約莫七尺高的金身，打造下來恐怕需要極多的財富和純金才可以吧？

腦袋正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，殿左側走出位老和尚，胡須皆白，面上瘦削。重瞳兒端正了自己的身子，凝視著走過來的老和尚，乍一眼看著有些熟悉，想了想卻始終都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誰？

老和尚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須，走到少年面前，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，笑道：“多年未見殿下，想不到我已然胡須皆白，而殿下依舊如當初那般年輕，甚至模樣還遠勝從前，可喜可賀。”

“原來是你，空遠小和尚！”重瞳兒打量了老者的模樣，嘴角微微翹起，略顯調皮。

看著重瞳兒毫不掩飾的嘴角，空遠有些無奈，當年自己還是少年的時候，做了海聞師祖的侍從，就時常見到這位和海聞師祖互為知己的崇王殿下。可幾百年前聽聞這位殿下入塔苗歸墟，而後便再無蹤跡，沒想到此時還活著，真是天大的見聞，入了輪回轉世之傳說。

過了半響，重瞳兒才察覺了不對勁，皺眉道：“你知道我是誰？那老和尚不是也知道了？”

空遠點了點頭，認真道：“數月前海聞師祖回到無終寺的後山斷水處，閉關了約莫一月的時間。閉關之後忽然瘋狂大笑，大笑中還談及殿下的名號，然後我在近前服侍，才約莫聽到了些。昨日師祖命我前來迎候舊人，當時我還想不明白，不知是誰？但將才殿下摸著金身的時候，我便了然了。”

重瞳兒笑了笑，凝滯的臉尷尬的笑著，緩緩將自己放在金身上的手縮了回來。空遠瞧著這細微的動作，隱隱想要發笑。當年這位殿下便是喜歡偷雞摸狗的勾當，稍微看見寺中的某些好物件就會偷摸的想要拿走。所以那段時間中，海聞師祖的房間中可沒少丟東西。

“既然他都知道我是誰了，為何不告知我不需要來此解釋什麽？”重瞳兒有些不喜道。

空遠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，“師祖說殿下命中註定要來無終寺一趟，早來晚來都是一樣的情況，所以就沒命我告知殿下師祖已然知道您身份的事。”

“想必他等了許久了吧，那就帶我去斷水處吧！”重瞳兒目光在金身上掃視過，越過空遠走在前面。後方的空遠轉身無奈的盯著金身，感慨萬分，心裏想著，看來這金身怕是有被盜的危險啊！

少年僧人回到大殿外，早已不見重瞳兒的身影，裏面的和尚們還在行早課，必然無人查看。想了想，覺得重瞳兒乃是此地故友，來來去去不知道多少次，肯定知道斷水處在何地，根本不需要自己帶去，想必此時已然去了斷水處見師伯，自己也沒必要去打擾參言。

徹的轉身，臉上猶豫之色一閃而過，凝視著大殿上的天空。順著階梯外沿或許可以延伸出無數條視線，那是整個山谷最後方的位置，也是首座和師伯常年居住的地方......斷水處！腳步頓在階梯上，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向左還是向右，忽地鐘聲響起，敲動了兩下，代表著早課結束，殿內的和尚們漸漸從打坐中蘇醒過來。

再是看見和尚們最前方領頭的那人，少年打了個寒顫，咻的一聲往殿左側走去，正是走向那斷水處。

.......

斷水處乃是無終寺山谷後方巖壁的一處，由於巖壁中看似沒有縫隙卻有著幾十小股水流順著巖壁落下，上方卻無源頭縫隙，看著就像是沒有根源的斷水。而此地又是山谷中最為清幽的地方，因而最為寺中大能者隱居之處，且為之取名斷水處！

其中有人猜測這斷水或許來自於北海，無終寺距離北海之間並無人家，幾乎全是山脈石壁。而北海大潮常年拍案石壁，那些石壁上經常出現日積月累的水滴痕跡，想來無數年之後的現在那大潮的水已經將石壁浸透，蔓延到了無終寺所在的山谷中。

對於這個猜測，作為幾乎與山谷同壽的海聞大師卻不置可否。

因為在他的記憶中，這片山谷從最初出現的時候就有著這麽處水源，只不過多年後他常年居住在這裏，無人敢前來打擾，等到後來人曉得此處的時候，才大吃一驚，且為之猜測罷了。

斷水於巖壁下落，落地後於小池塘積水處，發出叮咚的響聲，猶如編鐘輕響的聲音，不但悅耳且美妙非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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